提 要

　　從遍插茱萸、賦詩飲酒的古時習俗，到崇老敬老、厚德仁愛的現(xiàn)代意蘊，重陽節(jié)早已不是簡單的自然時令，從古至今，文人墨客和書畫家留下了許多關于重陽節(jié)的詩詞、書法、繪畫、篆刻等藝術作品。本報選取了部分代表性作品，與讀者共賞，表達我們對讀者的節(jié)日祝福。

　　重陽節(jié)習俗：登高 賞菊 敬老

　　在古代，九被認為是陽數(shù)，乃“數(shù)之極”，所以被賦予生命長久、健康長壽的寓意；九月初九，兩陽相重，所以又稱為重陽，古人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慶賀的吉祥日子。

　　金秋時節(jié)，極目皆美景，不妨登高而飲，賞黃花、享糕餅，古往今來，我們在這熟悉的情景中感受古人的習俗，也融入自己對美好情感、幸福生活的寄托。

　　重陽節(jié)的叫法很多，按時令說叫“重陽節(jié)”“重九節(jié)”“九九重陽”，按風俗說又常常被人稱為“登高節(jié)”“茱萸節(jié)”“菊花節(jié)”“曬秋節(jié)”，傳統(tǒng)重陽節(jié)，歷來有登高、采菊、插茱萸等習俗，并逐漸演變成登高賞秋和感恩敬老兩大重要主題。

　　“重陽節(jié)”之名稱記載，始見于三國時期。因九月屬秋尾，重陽節(jié)的很多習俗與深秋有關�！秴问洗呵铩酚涊d，古人有在九月豐收祭饗天帝、祭祖的活動，這一習俗逐漸嫁接到重陽節(jié)。至魏晉時，節(jié)日氣氛漸濃，又加入了賞菊和飲酒的習俗，直至今日。

　　藝術中的重陽節(jié)：重在意象表達

　　唐代以后，重陽節(jié)逐漸成為文人雅士聚會飲酒，賞菊、繪畫、吟詩的日子，出現(xiàn)了大量吟詠重陽節(jié)的詩詞，以及以重陽節(jié)為題材的繪畫。其中廣受傳誦的千古名句有王維的《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》：“獨在異鄉(xiāng)為異客，每逢佳節(jié)倍思親。遙知兄弟登高處，遍插茱萸少一人。”

　　以“重陽”“登高”為意境的國畫層出不窮。當代著名畫家張大千根據王維詩意畫了一幅《重陽登高圖》，畫面上山峰巍峨，一位老人立于大磐石之上，極目遠眺，似有“會當凌絕頂，一覽眾山小”的壯志。此畫構圖嚴謹，視野開闊，筆墨華滋，氣勢磅礴，以宇宙之大莫過我心的氣魄，成功地表現(xiàn)出關隴山水的雄偉挺拔及石骨堅凝的特質，表現(xiàn)了畫家在重陽佳節(jié)時登高望遠，懷念友人的意境。另外，清初畫家石濤也畫有一幅《重陽登高圖》，表達的也是唐詩的意境。

　　“不是花中偏愛菊，此花開盡更無花�！敝仃柟�(jié)自古又被稱為菊花節(jié)，歷來就有賞菊花的風俗，賞菊可謂是重陽節(jié)里必不可少的一件雅事。畫家們也常常以重陽賞菊為題材繪畫。清代畫院畫家們尤愛把重陽節(jié)的登高和賞菊交融在畫面上。如右上圖清朝佚名畫家所畫的《菊花成扇》，一朵菊花清新脫俗，顯示出作者的高潔。另外，清代畫院的《十二月月令圖·九月》把重陽節(jié)登高和賞菊交融于一幅畫面上。中間花圃中擺滿了大大小小應景的菊花，人們穿插其間，共賞秋景。菊花也被人們稱作延年益壽的花，有很多畫菊花的中國畫作品都題為“長壽”。

　　在此佳節(jié)，與好友相聚，一起吃螃蟹，賞菊花，再斟一杯菊花飲，吹著涼爽秋風，欣賞國畫名家筆下的菊蟹圖，可謂愜意之極。海派杰出代表畫家朱屺瞻《重陽菊蟹肥》，處處洋溢著生活的情與趣。朱屺瞻擅長畫熟蟹，用筆蘸朱磦、赭石畫之，呈赭紅色，蟹腿紛亂陳于盤中，驕橫無存，只留鮮腴之味�！坝行酚�盤，有酒滿壺，君若不飲何其愚�！薄吨仃柧招贩省分�，簡練的線條勾勒，稍事渲染，肥蟹、菊花、美酒，把秋日的暢達表達得淋漓盡致。古人有詩云：“右手持酒杯，左手持蟹螯，拍浮酒船中，便足一生矣�！边@樣誘人的情形，被畫家藝術化地展現(xiàn)在作品中，變成了一幅饒有趣味的水墨佳作。

　　潘天壽的《黃花燈影古重陽》，也是描繪重陽節(jié)賞菊的佳作。用靠椅的方形結構與菊花的圓渾結構來營造追求自己的格調，凸顯畫家的精神追求和審美品位。設色上，調和花青、赭黃、橘紅，而以焦墨統(tǒng)籌其間，使整幅畫在色彩上形成強烈對比，但又絲毫不顯突兀和沖突。

　　歷代文人墨客留下了許多以重陽為題材的書法墨跡。吳昌碩更是在人書俱老的晚年多次為重陽佳節(jié)揮毫創(chuàng)作。這幅《重九篆書黃花古寺六言聯(lián)》是吳昌碩在重陽節(jié)時所作，線條均勻，字形修長，明顯的小篆筆法。款署有“用筆虛處見靈，實處見古”字樣，可見吳昌碩當時對這幅作品還是十分滿意的。

　　篆刻《歲歲重陽 今又重陽》，由數(shù)次入選全國篆刻大展的著名篆刻家劉鵬創(chuàng)作。重陽節(jié)在歷史發(fā)展演變中雜糅多種民俗為一體，承載了豐富的文化內涵，其文化內涵正可用“歲歲重陽 今又重陽”八字白文篆刻體現(xiàn)出來。這幅作品在漢印底蘊基礎上又加進近代篆刻的名家風格，細賞之下，充滿古雅的金石趣味和大家氣象。

　　微論

　　詩的節(jié)日

　　吳 限

　　中國歷史上的重陽之日，多有典故和詩詞，誕生許多名篇佳作。

　　唐高宗上元二年（675年），“初唐四杰”之一的王勃路過南昌，正趕上洪州都督李元嬰于滕王閣大宴賓客。宴會上，王勃突發(fā)靈感，作《滕王閣詩并序》，留下千古絕唱：“落霞與孤鶩齊飛，秋水共長天一色�！背蔀橹袊�文化史上描寫重陽之景的名句。

　　其實，用唯美的文字把佳節(jié)記錄下來，是中國人特有的浪漫，尤其是重陽節(jié)之時，正是豐收之季，是登高賞景、遍插茱萸、品菊食蟹的好時節(jié)，自然少不了詩詞歌賦。從楚國屈原“集重陽入帝宮兮”到東晉陶淵明“愛重九之名，秋菊盈園”，到唐代李白“攜壺酌流霞，搴菊泛寒榮”，再到宋代蘇東坡“酒闌不必看茱萸，俯仰人間今古”，直至清代納蘭性德“佳時倍惜風光別，不為登高，只覺魂銷”，一年一度的重陽節(jié)竟成為詩的節(jié)日，光是一部《全唐詩》就有近千首詩寫重陽節(jié)。由此聚成了一部只有中國才有的九月初九詩歌史，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財富。

　　重陽節(jié)的詩詞，內容豐富多彩，描寫賞菊的詩詞則最多。唐代孟浩然《過故人莊》中的“待到重陽日，還來就菊花”是典型代表。重陽節(jié)遍插茱萸是知名度最高的詩中意象，此習俗早在漢晉之時就已流行，描寫的詩以王維《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》最為知名，其中兩句“遙知兄弟登高處，遍插茱萸少一人”婦孺皆知，少兒能誦，其所蘊涵的兄弟之情也感動著每一個中國人。詩中的茱萸是一種落葉小喬木，開小黃花，果實橢圓形，味道酸酸，是著名的中藥。我國古代，九月初九爬山登高，臂上必佩“茱萸囊”消災祈福。

　　傳統(tǒng)是根，文化是魂，重陽節(jié)讓我們深刻領悟到中華文化的情與思，民族發(fā)展的精氣神。談到重陽節(jié)的文化內涵，遼寧大學文學院教授李東說：“重陽節(jié)崇尚孝善之道，常懷感恩之心。重陽節(jié)之際，問候親人，祝福長者。送上最質樸的語言，最貼心的陪伴，愛老、敬老的實際行動，就是最好的節(jié)日禮物�！奔覈�情懷，意蘊深遠，所以我們今天的重陽節(jié)，不僅在歲月靜好和唐詩宋詞里，還在我們要繼承老一代奮斗的價值觀和最質樸的犧牲精神中。只有在傳統(tǒng)之上進行有價值的賦能，才能讓重陽節(jié)在新時代擁有更加豐富的時代內涵。

　　今日又重陽，筆者忽想起王勃一首小詩《九日》：“九日重陽節(jié)，開門有菊花。不知來送酒，若個是陶家�！痹谝婚_門就見到菊花的日子里，來送酒的人是否也如陶淵明一樣高潔呢？有此想象，即為智者。

　　重陽

　　九在《易經》中為陽數(shù)，“九九”兩陽數(shù)相重，故曰“重陽”，因日與月皆逢九，又稱“重九”，古人認為是吉祥的日子。

　　“重陽”的名稱，來自《易經》中的“以陽爻為九”。九月初九，日與月皆逢九，是謂“兩九相重”，故曰“重九”，同時又是兩個陽數(shù)合在一起，故謂之“重陽”。明代張岱著《夜航船》云：“九為陽數(shù)，其日與月并應，故曰‘重陽’�！�

　　先秦時期，各地習俗尚未融合流傳，重陽節(jié)習俗鮮見于文字記載�，F(xiàn)存與重陽節(jié)俗相關的蛛絲馬跡，最早見于《呂氏春秋》之《季秋紀》：“(九月)命家宰，農事備收，舉五種之要。藏帝籍之收于神倉，祗敬必飭……是日也，大饗帝，嘗犧牲，告?zhèn)溆谔熳�。”當時在九月農作物豐收之時，祭饗天帝祖先以謝恩德的活動，與重陽時間大致吻合。

　　明確提到“重陽節(jié)”，始見于三國曹丕《九日與鐘繇書》：“歲往月來，忽復九月九日。九為陽數(shù)，而日月并應，俗嘉其名，以為宜于長久，故以享宴高會。”

　　到了漢代，《西京雜記》中有記：“九月九日，佩茱萸，食蓬餌，飲菊花酒，云令人長壽�！蹦铣�梁吳均《續(xù)齊諧記》提到：“汝南桓景隨費長房游學累年，長房謂曰：‘九月九日，汝家中當有災。宜急去，令家人各作絳囊，盛茱萸，以系臂，登高飲菊花酒，此禍可除�！�景如言，齊家登山。夕還，見雞犬牛羊一時暴死。長房聞之曰：‘此可代也。’今世人九日登高飲酒，婦人帶茱萸囊，蓋始于此�！�

　　東晉詩人陶淵明在《九日閑居》詩序文中說：“馀閑居，愛重九之名。秋菊盈園，而持醪靡由，空服九華，寄懷于言�！� 孫思邈《千金方月令》也稱：“重陽日，必以肴酒登高遠眺，為時宴之游賞，以暢秋志。酒必采茱萸、菊以泛之，即醉而歸�！碧拼�王維的詩句膾炙人口：“遙知兄弟登高處，遍插茱萸少一人�！倍拍痢毒湃正R山登高》詩云：“塵世難逢開口笑，菊花須插滿頭歸�！鼻宕�，北京重陽節(jié)的習俗是把菊花枝葉貼在門窗上，“解除兇穢，以招吉祥”。

　　《西京雜記》中還有“食蓬餌以拔妖邪”的記述，六朝以后改稱“糕”，因“糕”與“高”諧音，象征著向上、進步、高升等。唐宋時，重陽佳節(jié)吃糕就頗為流行。呂原明《歲時雜記》中記載宋代民俗：“九月九日天明時，以片糕搭兒女頭額，口中念念有詞，祝曰‘愿兒百事俱高’，作三聲�！边@是古人九月做糕的本意，講究的重陽糕要做成九層，像寶塔之形，上面做兩只小羊，以符合重陽(羊)之義。明代，宮中宦官宮妃從九月初一時，就開始一起吃花糕慶祝，待九日重陽，皇帝還要親自到萬歲山登高覽勝，以暢秋志。

　　古人常將“上巳”與“重陽”，即“三月三”與“九月九”作為對應的春秋大節(jié)，上巳“踏青”春游、重陽“辭青”秋游對應進行。清代潘榮陛編撰的《帝京歲時紀勝》記載：“(重陽)有治肴攜酌，于各門郊外痛飲終日，謂之辭青�！�

　　重陽節(jié)還是出嫁的女兒暫放家務、回家省親的日子，俗諺有“九月九，搬回閨女息息手”。明代劉侗《帝京景物略》：“(九月)九日，父母家必迎女歸寧，食花糕�！鼻迩�隆時潘榮陛《帝京歲時紀勝》也記載：“京師重陽節(jié)花糕極盛……市人爭買，供家堂，饋親友……有女之家，饋遺酒禮，歸寧父母，又為女兒節(jié)云�！�

　　插茱萸、求壽、登高、享宴、食糕、辭青、省親……這些活動在歷史延續(xù)過程中逐漸成為重陽節(jié)俗的重要構成部分，在雜糅過程中，使其文化內涵被不斷延展豐富。

　　重陽古已有之的各種習俗，在當今依然有其社會意義。古人對山岳的崇拜和對自然節(jié)令的遵從，可以繼往傳承，值此節(jié)日走出鋼鐵森林，親近自然，欣賞秋景，浸潤身心。

　　因“九”是久長、久遠的諧音，被賦予天長地久、健康長壽的寓意，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，我國一些地方把農歷九月初九定為老人節(jié)，倡導全社會樹立尊老、敬老、愛老、助老的風氣。2006年5月20日，重陽節(jié)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；2012年12月28日，《老年人權益保障法》法律明確，每年農歷九月初九為老年節(jié)。

　　我國在“十四五”時期將進入中度老齡化階段，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上升為國家戰(zhàn)略，大力發(fā)展普惠性養(yǎng)老服務，對國家和社會都極為重要。對年輕人來說，重陽節(jié)行孝道當是題中之意。中華傳統(tǒng)文化的“百善孝為先”，在當下依然應當尊崇，但孝道并非年輕人的負擔和枷鎖，而成為維系長輩與晚輩關系的精神紐帶之一。

　　我們可以鼓勵年輕人幫助老年人積極適應高科技的現(xiàn)代生活方式，引導老年人做好健康管理、進行技能升級，跳出自身舒適圈，豐富他們的晚年。步入老齡化社會，意味著老年人在安心養(yǎng)老之外，也被賦予新的要求，甚至需要承擔新的社會使命。讓老年人有質量地生活，不貼標簽、不設壁壘、勇于嘗試，打破和年輕人之間的“次元壁”，才是讓社會持續(xù)迸發(fā)活力、蒸蒸日上的長久之計。

　　而重陽節(jié)這一歷經千年的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，在“新民俗”和“新孝道”的加持下，也必將綻放新的光彩。

　　(作者系文化和旅游部恭王府博物館綜合業(yè)務部館員)（張汀 ）